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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民间艺术一枝花——炕头石狮

2018-11-14

​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化,流传在黄河中游的雕塑艺术品和祥瑞之物陕西炕头石狮艺术就是其中的一朵奇葩。炕头石狮艺术起始年代不详,但从分布区域、造型风格及文化内涵研究可知,大约肇始于汉代,唐宋以后逐步盛行,延续至近现代。炕头石狮的产生及发展与北方民众的社会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它的形成是时代、民族、地域及艺匠的综合创造,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产物。炕头石狮既有黄河流域“长命锁”的相同含义,是民间为孩童“祈求平安、富贵长命”的守护神和拴娃石,又是纳福迎祥、镇邪扶正的镇宅狮。它以神祇信仰、神灵驱魔、纳福喜庆以及繁衍生殖等为特征,直接反映出“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炕头石狮作为民族民间文化和中国美术的一个具有独特价值的艺术类型,是中国人艺术文化观念的一种特殊方式。在精神信仰层面它替代了先民们原始时期崇拜的灵物,使之具象化。它的存在方式是由宫寺陵阙入至府第宅舍,而逐步进入寻常百姓家,并从室外又登堂入室。其浑朴刚劲的造型、朴质淳厚的特征、写意而整体的风格,具有其他任何艺术类型所无法替代的独特美学价值。炕头石狮创作虽出自人工,却达到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大巧若拙、妙造自然的境界,体现了中国民间艺术特有的造型观念和审美取向。

炕头石狮的造型风格大致可归纳为以下三个特点:

浑厚古朴的造型风格

炕头石狮的雕刻采用石质坚硬、表面糙砺、形态粗拙的青、砂石,石料源自黄土高原沟壑山虍显露之处,人们单凭触觉就感受到石质的肌理质感、量感、体积感,从而更有益于理解作品的浑厚气势。

艺人们在雕刻炕头石狮之前,基本利用坯料的自然态势,谋算度势来确定狮子的站立或蹲踞姿态。这不由得使我们联想起西汉霍去病墓的石刻群雕,两者虽意义不尽相同,然而利用自然势来镌刻,手法颇近,都给人以天成地就、浑厚古朴的神韵感受。

炕头石狮的造型呈典型的“适合方形”构图样式。观其造型是以石料棱线为狮子中线,以石料边角线为狮子的外轮廓线,上下、左右雕刻呈方形团块状的布局。石料上半部分约占狮子整体比例的80%用来刻画头部与五官,剩余部分勾勒狮子的躯体姿态,“十斤狮子九斤头,一双眼睛一张口”,就是艺人们创作石狮的潜在艺诀。他们采取大胆的取舍技法,追求整体突出的大关系,着重对狮子头、眼、口等部进行雕琢推敲,放松其它部位的处理。大刀阔斧、洒脱自然的雕刻手法,使得大部分炕头石狮保留了原始、完整的坯料态势,呈现出轮廓分明、浑厚古朴、完整大气的造型。

简约与装饰均衡把握的造型风格

陕西炕头石狮在镌雕上承袭了历史上惯用的作法,突出体现在汉唐时期的画像石、造像碑与陵墓雕塑上,以减地平剞加阴线刻雕刻的手法为主,结合民间传承的雕刻技法,先以洗练而大气的刀法刻画石狮整体动态,再以精巧细微的刀法描绘纹饰与神情态势,在造型的表面则以阴线刻划来加强装饰效果。整体形式以串铃、璎珞居中或并列项圈左右排列或鬣毛翻卷伸屈来构成,石狮口噙绶带,左右飘落,气势磅礴,形式语言呈现出简约或装饰组合重叠的构成样式和造型的动势。

炕头石狮简约与装饰的造型风格是相对而言。简约是完整浑厚的体现,简约并不意味着简单,装饰方面却表现的繁复工巧,华美绚丽,炕头石狮造型风格基本是简约与装饰均衡把握延绵发展的。这是由于民众多义并存的思维方式,宗教信仰、经济状况、岁时民俗、审美情趣和技艺优劣等因素而产生的。

炕头石狮的简约风格无疑是追求大巧若拙、浑厚古朴的率真本色,它真实体现出民众质朴敦厚的习俗,也隐喻了华夏民族敦厚温和、善良朴实的精神。其作为民间艺术的典型形式,简约的造型风格体现了劳动者的淳风之美。

炕头石狮的装饰风格是一种满足人们心理平衡的补偿,也是一种祈福和实现理想愿望的含蓄表达,它体现了民众不同时期不同层次的精神信仰。炕头石狮是民俗活动的形象载体之一,其本身便是复杂的民俗现象,它有着祝福祈祥、镇恶辟邪、生殖崇拜等重要内涵。随着经济状况的改善,更为炕头石狮造型及纹饰雕刻的繁复与精巧提供了便利条件,从而使它呈现出鲜明的装饰风格特征,也标志着炕头石狮进一步走向世俗化的历程。

如上所述,简约与装饰的造型风格,不是独立自成体系的,而是民众审美的阶段性体现,是均衡把握炕头石狮造型风格统一、和谐存在的辩证方式。

生动概括的造型风格

炕头狮造型灵动逼肖,把石狮的动态与神情祈想表现得淋漓尽致,其精炼的塑造语汇获得了久远的艺术感染力。

造型风格的随意性和夸张性,是陕西炕头石狮艺术的个性特色,形象思维又是构成其风格形成的核心支柱。形象思维是普遍的思维活动形式,是形象与形象之间不受时间与空间约束的联系,它可以从古代联系到当代,从异域联系到本土,从正面联系到反面,从黑暗联系到光明,从生活形象联系到艺术形象,从语言文字形象联系到视觉形象,从视觉形象联系到听觉形象,从印象联系到想象,从想象联系到具象……这些各种各样的联系一直到形象的完美结合并且产生新的综合的石狮形象为止。

古往今来,在陕西的山野乡村,人们不可能有机会观赏到真狮子,但丰富的联想与大胆的艺术创造成为艺人们雕琢石狮的源泉。人们将神兽的概念融合到石狮造型中,或依据自已熟悉的动物特征集合借鉴在狮子形象上创造出了不拘一格、夸张变形而又富有个性特征的写意炕头狮,使之在稚拙朦胧中形成浑厚的气韵,大气、细密、流畅有序的线纹,显现出生动概括的程式化的趋向。炕头石狮形象能在陕西关中及更大范围内的农村地区长期深入人心,其独特的艺术性即是很重要的一点。

陕西炕头石狮在审美方而的特色,也可概括为“天人合一”的宇宙观、趣味性及寓意性三个方面。

“天人合一”的宇宙观特色

中国人“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形成了中国雕塑艺术审美特征的独特性,在炕头石狮艺术的发生、发展历程中也同时突出强调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美学特征。民间艺人们以朴素、高度概括的宇宙观和审美宗旨,追求着那种“天地浑融一气,再分风雨四时,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的境界,营造着“无往不复,天地际也”的独特空间,曲折地反映出民族文化精神和心理。

陕西炕头石狮艺术的审美追求显然深受中国古代哲学的影响,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美学常被认为是中国纯艺术精神的代表。道性无为,质朴纯真,心明如镜,淡泊致远,倡导在自然的审美观中感悟“道”的真谛、美的本原,从人与自然的和谐中获得超越现实的自由感受、审美愉悦和精神升华,体现以精神自由为人格美理想的审美追求。正如杨晓阳师所言:“大写意”是一种精神,是一种观念,是一种方法。大写意就是中国特色的艺术造型观,一种纵横观照的世界观、宇宙观,就是炕头石狮艺术审美追求的理想状态,也体现出了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统一。

趣味性特色

炕头石狮的美学意义,核心是传达情感,人们将它置于屋内、炕头镇宅辟邪,拴住婴孩保佑长命富贵,并且陪伴小孩又避免掉下炕去,孩童长大成人后炕头狮又担负起下一代生命的保扩神的作用。它的实用功能与审美是相辅相成的,实用功能为炕头石狮提供了造型的依据,艺人们凭借构思与想象创造出了形象生动、活泼有趣的石狮造型,并且不重复。他们创作时只保留了自然界中狮的某些特征,但对狮子头、眼、口等部造型极力夸张,使其凶恶的形象变得天真善良,四肢变得粗短可爱,尾巴也呈花瓣覆叶状。它们有的像顽皮的孩子,或像沉着肃穆的老者,还有的像憨稚的狮狗……

炕头石狮笨拙憨厚、稚态可掬的生动形象,完全是喜闻乐见的儿童偶像特征,从而呈现出独特的审美趣味,并完全以美好的形象改变来美化孩童的心灵。

寓意性特色

炕头石狮是集圆雕、镂雕、浮雕和线刻于一身的,它的造像已是超越在现实狮子之上的另一种意义和价值的物品了。那种几乎赋予了石狮每一个局部都有独特意义的集合物,是纯粹属于精神情感性的意象神品了。

超越现实便是对理想的追求,艺术的超越无疑就是审美理想的实现,民间艺人们在漫长的现实中孜孜以求的正是这样一种于自足中的审美理想的实现。似乎就是理想的美比现实生活更美,他们把自身所处的时代的审美特点与个体的审美理想相结合,从而加以诸多技艺风格的把握,形成为炕头石狮不同的时代风格,让我们感受到中国民间艺术所具有的强雄气势。

陕西炕头石狮造型的动势充满张力的身躯和稳健豪迈的四肢,无不显示着恢宏的气势与生命活力。艺术中的生命活力是艺术创造主体的主观性把握的广物,此外也是一种精神状态的符号化显现。狮子本身不具有任何精神,但作品中的狮子却能够获得精神,这自然是人的精神。

综上所述,陕西炕头石狮的造型和装饰芝术直接体现出了人们的思想意识和审美观念,也是漫长社会精神面貌的反映,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石狮的装饰艺术,丰富了民间艺术的造型观,摆脱了传统模式的束缚,进而也使纹样装饰转向了世俗化;大众化和多样化的装饰题材纷繁涌现,相对削弱了其固有的神性和灵性,却更为人们所接受。陕西炕头石狮艺术的演变,也成为判断石狮作时间的依据之一,各地域之间相对的早晚关系也通过纹饰反映出来。

陕西炕头石狮装饰艺术发展历程为我们研究民间美术以及多元化艺术发展规律,都提供了相当的历史借鉴。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互动也异常频繁,探索与发展民族本土化艺术之路,将有助于中国艺术界面对世界语境的再认识,并将为中国文化价值重建的方向定位提供一个清晰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