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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世与传承——关于书画文物在艺术教育中的保护观念研究

2018-11-16

一 书画文物保护的理性认知

明代周嘉胄在《装潢志》中说:“窃谓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书画装演的作用决定了书画的生命,是书画传世保护的首要条件。同时也逐渐成为画卷形态的表达方式之一。“古迹重装如病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剂而毙”。书画保护如病者医治。理性的来看,“医”的前提是古画的衰败是随时间而必然发生的。古人言“不治可得中医”,《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所以对于书画的保护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时间放慢节奏。传统装裱技术正是让书画尽可能的在其诞生之时就得以保护。并在后续发展中也形成了一套修缮措施,通过洗、揭、补、全四个环节来延续书画的生命。但这些方法也可能对古画造成致命伤害,尤其是“洗”,清洗得当,书画恢复旧观。而清洗不当,轻则损,重则毙。龚贤、八大、郑燮等作品有很多因清洗修复不当而遭到严重损坏的例子。龚贤的绢本山水手卷,为除净手卷上的红霉,使用化学药品过浓,导致大段绢丝腐蚀,画面丧失殆尽,已然“坏物”,真是“不治可得中医”。传统技艺适度修补是有利于书画传世的,但古画之所以韵味回肠,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岁月的痕迹。如金石篆刻,雕像器物一样,岁月也会在书画上烙下时间的痕迹。

《长物志》记载“古画绢色墨气,自有一种古香可爱,惟佛像有香烟熏黑,多是上下二色,伪作者,其色黄而不精彩。”道出了古画的“气”正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生命规律的核心价值观。时间是生命精彩的一部分。因此书画保护,保护其生命的过程才是对画本体的尊重,而绝非逆袭。而对书画的医治纵使可以延长生命,但拓展并研究生命的宽度才是传世的目的。因此应用现代技术提高外围存在环境是书画保护的重要途径。《长物志》中提到:“藏画以杉、桫木为匣,匣内切勿油漆糊纸,恐惹霉湿。”藏画方法自古都受到重视。书画作品最重要的就是防止物理变化、生物变化和化学变化。物理变化主要指形状、硬度、密度的变化。生物变化主要指霉变、虫蛀等。化学变化主要指因光照与湿度变化造成的色度性质的改变。现代技术对恒温恒湿,匀质照度、真空防害等措施都逐渐完善,确实可以延长书画作品的存世生命长度。但高端技术的应用毕竟受限于客观条件,除了名家大作外还有大批的作品不可能建立完备环境进行保护。因此作为一般馆藏势必要进行归类进行逐级保护。同时各时代都会不断涌现名家力作,这些作品如果也进行完全保护,那么几百年后所见今天的画作可能就无法感受到具有历史感的“气”了。因此对于书画保护的理性认知关乎未来我们看到的是历史沉淀下的作品还是被技术凝固的作品。

二 传承与艺术教育

书画作品传承的目的并非仅仅是记录历史事件,而是教化艺术民风,是为了传播民族高贵气节与精神追求。那么传承就需要两方面的努力,一方面力求留存更多的佳作名作,另一方面则是承袭并拓展作品的影响力。前者需要技术支撑,后者需要教育支撑。而真正的保护更应是后者的保护,只有生命自身顽强才能被保护的更好。书画作品的保护重点就是如何在保存原貌的情况下还能被研习与拓展,是动态保护而不是静态的封存。书画作品的保护性艺术教育有以下途径:首先是对于原作本体的研究。原作本体是指作品本身所涉及到的美学问题,包括内容、意境、构图、色彩、技法等。通过硏究、临摹、翻制手段进行艺术作品本体的全面解析与元素记录,并对作品进行分类归档。一方面通过展览进行社会艺术土壤培养,另一方面通过教学活动培养艺术继承群体。

任何艺术作品的产生都无法脱离其时代背景与人文背景,尤其是传世之作更增添了历史的痕迹与故事。如同生命一般,只有将这三方面进行研究才能使保护更为生动并还原其真正的价值。这其中包含作品所处时代技艺特征、材料特征、意识形态特征、社会状况,作品内容的现实对象、环境状况,作品作者的经历、创作动机、同时代相关作品,作品在创作时代的影响力,作品传世当中收藏过程与藏家背景,作品相关研究文献与记录。第三是对书画衍生性的研究。艺术教育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艺术作品与生活、生命发生关系。作品价值的立体化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通过作品的艺术再创作,商品化品化、影像化、媒体化,同时针对不同人群进行分类衍生品开发,设置作品创作与鉴赏体验机制,让历史在作品中生动,让作品在教育中生动。只有让书画作品在艺术教育中生根,书画作品才能够得到传承。

三 过程中的传世

历史上的文人大家多有收藏爱好,传世作品也大多辗转于名人之手,其中可圈可点亦是精彩。例如,“宋四家”米芾对书画的保护自有一套理论,将收藏的书画作分级保管。同品级的书画通过加盖印章加以区分。他在《画史》中写道:“余家最上品书画用姓名字印、审定真迹字印、神品字印、平生真赏印、米带秘筐印、宝晋书印米姓翰墨印、鉴定法书之印、米姓秘玩之印。玉印六枚:辛卯米带米带之印、米带氏印、米带印、米带元章印、米带氏。已上六枚,白字。有此印者,皆绝品。玉印唯着于书帖。其它用米姓清玩之印者,皆次品也。无下品。其它字印有百枚,难参用于上品印也。自画古贤,唯用玉印。”分类分级,加以保管。这种办法,今天的博物馆仍在沿用。而这些书画作品也因加盖印章可以看到米芾时期对书画作品艺术品鉴的基本标准。米芾印章本身也成为作品生命的一部分。同时也可以看到米芾自己的作品与藏品之间蛛丝马迹的关系。所谓传世正是这种流传的印记对每一个时期的影响。过程中的传世是动态保护的核心。

书画作品在传承中的影响,以及对后世艺术的启发,应该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而留存,并一直发展下去。就像馆藏作品曾被用于何种艺术教育形式中,受众学生成为艺术家的比例,有多少现世名家被其影响都应进行记录研究,才能够使传承落到有据可依,有据可证。另外一方面书画作,作为图像记录着丰富的时代风貌。例如宋代名画《晴峦萧寺图》、《雪景寒林图》、《秋山行旅图》等都反映出当时择居营建的偏好,而《高士图》、《清明上河图》、《文姫归汉图》等众多传世的绘画作品都再现了当时的生活面貌与建筑营居的形态,是研究传统建筑与规划的重要图像史料。因此对作品的保护分类建档可以增加画面内容的目录,例如对同一时期所出现建筑样式、家具样式、景观样式、器物样式等进行专项研究,进行作品三视图的解读,建立更为全面的数据编制,进而达到空间还原的可能,为后续艺术教育,文化衍生打下坚实的基础。在此过程中还应加强意识形态的保护。米芾认为:“今人屏风俗画一二年即断裂,恰恰俗落也……匣是收壁画制,书画以时卷舒,近人手频,自不坏。岁久不开者,随轴千断裂脆,勃补不成也。”书画作品以匣而藏,正体现了其“隐”的文化意境,其展开而观览的形式增强了画作的可期待性,这种观赏形式本身也具备保护传承的价值。虽然不适于现代长期展览,但可保留部分作品作为一种品鉴行为,进行完整的演示与文化保护。中国传统营建室内空间,除中堂对联、条屏等以寄古训,一般不以书画作品进行装饰之用,墙面多以博古器物或开窗对景进行空间装点。书画作品都是用于品鉴论道的,因此文化意识的塑造与传承才是决定其传世形态的决定因素。

综上所述,书画文物具有内容面貌、艺术形式、品鉴方式等多方面的艺术特殊性,其保护与传承绝非独立的物件留存。其内涵与外延都具备丰宫而立体的传承价值。所以确定正确的保护观念才能明确保护的形式与目标,才能在当代与未来还原书画文物的真正价值。